都城。

尚書府這幾日頗為熱鬧，來了個桂城才子淩煊。刑尚書更是以禮相待，招待得沒有絲毫怠慢。

不過，落第的淩煊已經不敢接受桂城第一才子的稱號。他心中煩悶，六年等待，不想連殿試的機會都沒有。雖然來前昭兒說過，不論他是否考中，依舊是淩煊，是七星村的村長。

但是正因為昭兒把他看得最重，他才更希望自己能出人頭第，不讓她和家人失望。

今日是殿試之日，這個時候通過春試的五十名才子應該正在參加殿試吧。過了殿試便能三甲榜上有名，得與天子共進喜宴。

然而，這一切都與他無緣了。

他站在池塘邊，無心欣賞風景，也無心理會池子裏玩鬧討食的魚兒，只是望著天際心事重重。

遠處，覃思思端著吃食過來。這兩日她時常看到失落的淩煊，與他在桂城看到淩煊形差天地。她喜歡桂城的淩煊，意氣風發，斯文有禮，長得又一副端莊姿態，哪怕微微一笑，也能把人心融化成水。

從那時候他救她時，她的心就為他融化了。

所以，此刻看著淩煊惆悵，她也跟著傷心難過。這幾日她更是想盡辦法逗他開心，可是轉過身她偷偷回頭看他時，他依舊無法展露笑顏。

她看著碗中湯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。希望他會喜歡。

“淩煊。”她笑意盈盈的走過去，果然，看到淩煊掩飾了剛才的失落，臉露笑意。

“覃小姐！”

“你看你，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覃小姐，我有名字，你以後就叫我思思。思思，好不好？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你們才子是不是都這麽多禮呢？”

說完話，覃思思才驚覺自己提了才子這兩個字。不知道會不會讓他不好受？

但這份尷尬很快被化解，淩煊大大方方的喚了一句，思思。

這一聲稱呼，讓覃思思紅了臉，但是她喜歡。

“淩煊，快過來坐，這是我剛燉好的鴿子湯。前幾日我舅舅得到天子賞賜了一株千年山參。我可是冒死偷偷切了一半加在裏面，可香呢。你快把它喝完。”

“這可使不得。既是天子賞賜之物，我萬萬不能享用。”

“淩煊，這有什麽好推卻的。我舅舅那庫房裏這個藥那個補的不知道有多少，他才不會在乎少沒少一顆山參。”

覃思思暗暗低下頭去，聲音小了些許，“你看你這幾日都瘦了一大圈。我看著心疼，所以才會去偷的。淩煊，你一定要喝。”

淩煊仿佛聽到了什麽，又看到覃思思紅了的臉，他也不傻，才驚覺覃思思對自己似乎有不同於朋友的意思。

他確實是無心這些，一來他心中早已認定馮秀昭，二來，近日為春試結果而憂心，他更沒有心情。

但是，這一發現倒讓他做了決定。尚書大人再盛情，也不是他該抱的大腿。春試失敗，便證明了他沒有那個實力。既然如此，不如早些回去，先在桂城府做個典史，來年再戰春試。

無論如何，這碗湯他不會喝。

“多謝思思美意，但做人應該取之有道，用之不愧。我一個落第秀才承蒙尚書大人收留，已經是感恩不盡。我想，既已落敗，不如早些回去，也好減少家人的擔心。”

從他的話裏覃思思聽出了告辭之意，可是她怎麽舍得。

“湯不喝沒有關系。不過你再住兩天吧。我舅舅說了，他這幾日便會向天子舉薦你。淩煊，我知道你是真正有能力，又有理想的人。也請你相信我舅舅，他一定能為你謀得官職。”

淩煊豈能不知，若有高官舉薦，得一官職便是十拿九穩的事。但是他和刑家無任何往來，甚至是通過覃思思才得到的賞識，這裏面的意思他又豈不明白。

如何取舍？他有些為難。

一邊是理想，一邊是愛情。

“淩煊，你不需要有任何心理負擔，我舅舅是個正直的尚書，並非奸佞之臣。而且他欣賞的不止是你的才華，還有你骨子裏的善良。他常說，想要做一個好官，首先得是這個人真正的正義有善心。而你是他這些年第一個讓他常識的人。所以他才會舉薦你。”

“可是，我卻沒有任何能回報他的地方。”

覃思思笑了，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別過頭，“舅舅他不圖這些。”

淩煊嘆了口氣，先行離去。思前想後，仍是決定了要離去。落了第將來還有機會，但他首先是個男人，既對昭兒允了諾，便是金山銀山也無法再讓他心動。

他即刻收拾好行李，便去找刑尚書辭行。但是管家告訴他，刑尚書在宮裏協助皇上殿試，晚上還有宴席，得很晚才回。

不辭而別不是君子作風。淩煊只好再住一晚，明日一早再去辭行。

這個晚上，很多人都難以入睡。

一趟都城春試，淩煊從滿懷希望與自信到最後的無限失望，心靈上遭受了沈重的打擊。他不敢否認自己也有虛榮，想像著能一路沖進前三甲，能金榜題名，能凱旋而歸，更能前程似錦。

然而一切就像做了一場夢，還是一場惡夢。他從懸崖上直落落的摔到崖底。

想要再爬起來，不知何時？

——昭兒，你是否會對失望？

“啊啾——”

一樣睡不著的馮秀昭打了個響亮的噴嚏，驚動了頭上的傷，腦袋嗡嗡響，好不難受。

她一直想著淩煊，淩煊是怎麽面對落第的？會不會特別傷心，特別難過，還特別特別的失落……

怎麽辦？她好擔心。

可是自己受了這一身的傷又該如何去尋他？安慰他？

該死的，為什麽偏偏在這節骨眼上受傷？

同樣，在隔壁房間，覃卿良也睜大眼睛望床頂發呆，淩煊落第的事他還沒有跟馮秀昭說，他開不了口，說不出那些話。

唉……

他翻了個身下床，倒了杯酒站在窗邊，本想吹吹風，可昨晚那場過去後好似天氣更加悶熱，難不成大雨還在後面？

次日。

淩煊起了個大早，連早飯都沒有用就直接去找刑尚書。不巧的是刑尚書昨晚被天子留在皇宮裏了，此刻仍未還府。

真是歸去之心多磨。但他確實有意歸去，索性去找刑夫人。但刑夫人哪敢作主，再三勸他待尚書歸來再提此事。

無奈，他只能再次留下。

又一直等到中午，刑尚書總算是回來了。他急著要辭行，便去書房尋刑尚書。不想在院門前撞見一中年男子，他趕緊將人扶起來，誠懇道歉。

中年男人態度可沒他那麽好，“我說你一個年輕人，怎地如此無禮？”

淩煊楞了楞神，方才他明明已經道歉，何來無禮一說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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